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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知青在潜山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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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17: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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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无意间看到一篇安庆知青回忆在潜山的知青岁月。不了解那个年代的朋友可以看看。
知青袁鹤群:插队的日子
  从安庆出发,到达目的地,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还不算太远。
  走进大塘
  我们十来个人下了车之后,先集中在公社所在地黄埔,这是一个小集镇。公社负责知青工作的人致了欢迎辞,并通知各生产队来的人领我们去生产队。这些人,早就赶来了。每个生产队,由队长领头,带来了好几个人,帮我们扛行李。
  从公社所在地到大塘生产队有八里山路,曲曲弯弯,还要过一道河,不但无法通车,连骑自行车都不可能,我们带去的行李,只能靠肩扛手提了。
  我们三个跟随来接我们的人前往大塘,其他同学跟随来接他们的人前往各自要去的地点。从安庆城一道出来的时候,还是一千多人,而此刻,走在崎岖山道上的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数小时之前的那种宏大场面已在瞬间消失,我们面对的已是静静的不熟悉的贫穷的乡村。
  我们终于走进了大塘,这里地处典型的丘陵地带。有山,山不高;有树,树不成林;有水,水源不充沛;有农田,农田贫瘠。十三户人家依傍在山丘旁建屋,是土砖砌墙,小瓦盖顶。下雪的时候,雪能从瓦缝里钻进屋里来,看了令人心里都在发寒颤。屋前确有一个大塘,面积还不算太小,估计有数百平方米,一个生产队数十口人的吃用水及灌溉全靠这个大塘了。
  给我们安排的住处,是一户老奶奶家,她是五保护。老奶奶腾出了一间屋子给我们住,队里派人又在堂屋给我们砌了一个灶台,是专们给我们使用的。我们睡觉的地方,谈不上是床,只能叫铺。是用土砖码起来的,像床的形状,在上面铺上了稻草。我们就把铺盖卷打开来,铺在上面,三个人便挤在一起。后来,把一道插过队人,形象化地称为“曾在一起滚过稻草”。我们当年的情形,真是名副其实的滚稻草啊!
  刚到农村的时候,我们是在农民家里轮流吃饭。吃了几天之后,队长通知我们该自己开伙了。我们到生产队的粮仓称来了粮食,但是没有菜吃。我们初来乍到,还没有种菜,就是种菜,一时也长不出来,又不可能从数百里之外的家里弄菜来。当地农民不是菜农,他们在自留地里种的一点菜,是只管自家吃的,不是卖的。好在当初当地的农民对我们还算客气,叫我们直接到他们家的菜地里去弄些菜来吃。
  拔了农民菜地里的白菜
  第一天开伙,一位大娘就主动叫我到她家的菜地里弄些白菜来炒着吃,并把她家菜地的位置指给我看,我便欣然前往。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大娘是地主婆。可这位大娘慈眉善目,很平常,已经是一个地道的乡村农妇,怎么看也不像地主婆呀!
  我插队的这个小队,虽总共只有十三家农户,但其中有五户是地主成分。对我们很热情,并常常送菜给我们吃的恰恰是他们。当时,我们也疑心他们是在拉拢下放的学生,但是看着又不像,到他们把菜送来,就只管吃菜,暂时把“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教导搁置一旁了。何况,我们三个人当中,除了启庆是出身于革命干部家庭之外,我和诗诚的家庭成分以当时的衡量标准来看都是不好的,我的父亲和诗诚的父亲在解放前,都在国民党的军队里干过,都是军需官,他的父亲是少尉军衔,我的父亲是中校军衔,况且诗诚的父亲当时头上还戴着“四类分子”的帽子(指地主、富农、资本家、坏分子)。诗诚的父亲因参与所谓的投机倒把活动,被定为“坏分子”。
  闲话少说,走到她家的菜地,我看到她家的白菜长得特别好,又大又盈。我弯下腰,伸出双手就一棵接一棵地连根拔起来数颗白菜。就在我要接着拔的时候,我听到了大娘正远远地站在她家的门前,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在扯着嗓子对我大声喊叫:“别拔了!别拔了!”我听到大娘的喊叫,先是一楞,心里直嘀咕:“这是怎么一回事呀?明明是她叫我到她家的菜地里弄菜,为什么又不让我拔,是不是看到我在真的拔菜了,又舍不得了呢?”这样想着,我就停了下来,把已经拔起来的数棵白菜拿了回来。在走到住屋旁边的时候,有一位农民早已把这情况看在了眼里,他告诉我,他们这里吃白菜,是掐白菜边,这样白菜还可以继续长,继续吃。听到他这样一讲,我才恍然大悟。只是在此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城市里,所见到的白菜都是整棵的,此刻我才知道了白菜还有这样一种方法吃。
  第一次下地干活
  来到大塘的第二天,我们就下地干活了,干的是播种小麦。
  当地人把麦种同草木灰、人粪、猪粪和在一起,装在簸箕里。簸箕上系一根绳子,把绳子套在脖子上,一边走,一边从簸箕里抓一把这种混合物,丢进前面一个人用锄头挖起的一个个小窟洞里。
  我开始干的时候,农民叫我撒种,我就学着他们的样子干。开先,我在用手抓的时候,并不知道抓在手里软绵绵的东西是什么,因为用草木灰裹着,我分辨不出来。只是在干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我才渐渐明白过来,自己手中抓的除了麦种,还有作为肥料的粪便。这可是我有生以来第一回用手抓粪,收工回来,我用肥皂死劲地擦手,擦了多遍,闻闻手上还有臭味。
  定工分
  我们已经下地干活了,按规矩要给我们定工分。
  当地一个男劳力,一个工,定十分;一个女劳力,一个工,定七分。
  队长熊启文把我们找去,参照这个标准给我们定工分。他给我们定的是,诗诚和启庆都是八分工,我是七分工。他是看我文弱和个子不高,就按照女劳力的标准给我定了工分。
  当时,大塘生产队的工分值只有五角多。根据队长给我们定的工分,诗诚和启庆干一天只有四角多,而我干一天只有三角多,我们都是年轻小伙子,都能吃能喝,这一点收入,叫我们怎么生存?我们还计算了一下,如果答应下来,一年干到头,我们不但无法维持生活,还要倒找钱给队里。
  队长一公布,我们都一致反对。队长把问题交到了大队,大队长出面叫我们服从,诗诚同大队长吵了起来。问题暂时搁下,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才做出让步,同意把我们三个人的工分都定为八分。
  距离我们不远的另外一处的两位高中同学,也遇到了相同的问题,队里也给他们定了很低的工分,是按七分定的,他们没有力争,到年终一结算,真的倒欠队里的钱。
  公社团委书记
  我们刚来到大塘没几天,公社团委书记就来登门拜访。此人大概有二十多岁,高高的个子,四方脸,穿戴有别于农民,看着是像个地地道道的乡村干部。
  他来的时候,我们正在农田里干活。老远就看到他一路走来,胸前挂着毛泽东的像。这张像是镶在镜框里的,镜框的上端系着一根绳子,他把这根绳子套在脖子上,双手托着镜框两边的下端。
  我们看到,他一路笑着朝我们三个人走来。我们不认识他,正感到纳闷,这时候,队长告诉我们,他就是公社团委书记,是来看望我们的。待他走近,我们便停下手中的农活,领他来到我们的住处。他看过了我们的居住状况之后,说了一些当时流行的话,无非是“作为知识青年来到广阔天地会大有作为”之类。临走,还说了“有什么困难去向他反映”的客套话。
  我在去公社开会或办其它事情的时候,多次遇到过这位书记。有一次,我在公社所在地黄埔的街上,看到他正在和一个少妇调情。
  到太湖山里打柴
  我们来到大塘之后,感到头痛的是烧柴成问题。
  当地人烧火做饭的燃料,来自三个方面:每年各家分一些稻草,这是有限的;小山头上生长着的只有一人高的小松树,每年都要打一次枝,把枝条集中起来,再各家分一点;每年冬闲时,各家的壮劳力,都要进山打柴,至少要去三次。
  黄埔与太湖小池达界,每次打柴都是去太湖的深山里,来回要步行七十多华里。
  据当地人说,以前他们这里是不用到山里去打柴的,本地就有成片的树林,打下的枝桠根本就烧不完。只是在“大办钢铁”的时候,把树林砍伐光了,用砍下来的树木去大炼钢铁,不但植被被严重破坏,也断了柴源。何况用树木炼钢,炼出来的是钢渣,根本不能用,成为笑谈。
  当时,大塘生产队,只剩下了一颗大枫树,有四、五丈高,两人合抱。距离大塘很远就能看得到,成为大塘生产队的标志。可是,我们到后没多久,就连这唯一的一棵树也被伐倒,锯成分板,各家分了。大概队长已在内心里把我们当成了“飞鸽牌”,料定我们不会呆长久,在分木板的时候,把我们排除在外。
  要去打柴了,头天晚上,队长就每家打招呼,他没忘记也跟我们打了招呼,我们从没打过柴,觉得很新鲜,还以为可以跟着他们去深山里去玩一玩了,便欣然答应。
  打柴得半夜起床,草草吃些东西,就摸黑上路。走上数十里路,天才蒙蒙亮。待走到了大山脚下,得换上草鞋。因为山高、路陡,不换草鞋,难以攀登。
  我们全都换上了草鞋,是在山脚下买的,那里有专门卖草鞋的,很便宜,只要几分钱就可以买到一双。
  我们爬到半山腰的时候,队长叫我们全都停下来,寻了一户农家,借他家的炉灶烧饭,柴火是由农家无偿提供。菜是事先准备好带来的,只一个菜,山粉圆子烧猪肉。山粉,他们各家都有,每次上山打柴,各家轮流带;猪肉,是在途中路过集市的时候买的。
  待饭烧好,队长盛了一大碗白米饭送给农家,作为酬谢。我注意到,山上耕地少,即使有一点,也只是巴掌大的一小块,农户家的主食是山芋。所以,在获得这碗大米饭之后,他们家的人很高兴。
  等吃过了饭,我们就一同出发,朝山上爬去。
  山路险峻,有的地方,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深渊,路宽不到一尺,一不留意,后果不堪设想。还有的地方,根本无路可走,就靠着抓住树枝攀援而上,就是在这种险峻的山上打柴。我抽出砍刀,学着他们的样子打柴。可是,这砍刀就像不听我使唤似的,砍了半天也没砍到什么柴,而他们已经把砍好的柴打成捆,就要挑下山了。我一急,就顺手砍下一棵小树,扛在肩上,同他们一起下了山。在下山的时候,我才感觉到,下山比上山更难,他们有一句俗话说:“上山脚肚子鼓包,下山脚肚子弹琴。”真是一点不假,我是提心吊胆地下了山。
  好歹总算下了山,来到山下,路要好走得多了。
  当我们经过黄埔的时候,都停下来休息。黄埔街上有粮站,粮站里有磅秤。我们把各自打的柴称了一下。最多的一担柴是160多斤,一般都是120至150斤之间,诗诚和启庆,各挑了30多斤,而我扛的这棵树,一称只有16斤。
  回到生产队,我们三个人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下地干活,而当地农民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了,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耐力和能够吃苦。
  到王河挑坝
  到了冬闲,潜山境内的王河所流经的广大农村社队,都要抽出劳力挑坝。这时是枯水期,河床内无水,趁此把河底的泥沙挖起来,挑到河堤上堆积,这是疏通河道,利于涨水期泄洪。
  队里每户抽一个劳力,我们三个是单身汉,都得去。自己挑着铺盖卷、口粮和咸菜,要走数十里路,才能到达挑坝的地点。到了堤坝,是借住在河堤附近的农户家里,也就是在农户家堂屋的地上,铺上稻草,搭地铺,大家伙挤在一起睡觉;又借农户家的炉灶烧饭,柴火是就地弄一些稻草,队里补贴一点柴火钱。
  从河道中间取泥沙,挑到坝顶,距离有数百米远,一担泥沙有一百多斤重,挑上肩之后,是沿着逐步攀升的斜坡上坝顶,越往上挑,担子越沉,脚步越重,况且一天要挑数十担,是有定额的,达不到定额是不准收工。一天挑下来,我感觉到,整个人就像散了架似的。
  挑坝,要历时半个月左右。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是完全靠拼体力来达到目的。这让我体会到了,我们那时的生产力水平是多么落后。
  送秧
  现在的新闻记录片上,常有插秧机在农田里插秧的镜头,而四十年前的大塘,距离插秧机的时代还很遥远。那时候,是全凭手工来插秧。
  插秧要弯着腰,我学插秧,感到最难受的就是不能把腰弯的时间太长。而当地的农民特别能弯腰,一块老大的农田,他们能一直弯着腰,一口气,从田头插到田尾,才肯站起身子来。我却不行,每插一会儿,就得站直身子休息一会,所以我总是赶不上趟,并被围在他们插好的田中,不好走出来。因为,一不留心,就会把已经插好的秧踩坏。
  我便想换个活干,跟队长说我来送秧,得到队长的同意。送秧,就是从秧田里把秧把挑来,将一把把的秧分散撒到各块田里,好让插秧的人随手就能拿到秧插。干这个活,可以不用弯腰了,但是赤脚走在田埂上(也必须赤着脚,因为田里到处都是水),会被田埂上长出的带刺的植物,把脚底板戳得淌血。尽管这样,我却宁愿送秧。
  走赛口
  那年,春耕大忙之后,有一段比较清闲的时间。诗诚、启庆和我三个插友共同商量后,决定利用这个时间,做一件在当时来说,胆大妄为的事情。
  我们插队后不久,国家拨给每个知青的0.3立方木材就到位了,三个人加在一起便是0.9立方。
  有了木材,我们就不想再睡用土砖搭成的铺了,想每个人打一张单人木床。然而,打床需要找木匠,木匠来了要付工钱。当时,我们是拿不出这笔钱的。怎么办呢?是诗诚想出的主意,就是卖现成的木头,用卖木头的钱来付工钱。
  我们从这堆木材中,挑选了两根木头,一根是杉木的,一根是枞木的。这根杉木有八米长,最粗的一头有电线杆子那么粗;枞木的有六米长,比杉木的若细。又在当地找了一位小名叫黑皮的小伙子帮忙,把这两根木头运往望江赛口,那儿有个木材交易市场。
  两个人一前一后扛一根木头,诗诚和黑皮扛杉木的,我和启庆扛枞木的。从潜山大塘徒步出发,经怀宁,进入望江境内,到达赛口镇。因为沿途担心检查站拦截,一路是昼伏夜行。
  彼时,木材是由公家统一购销,不准私人买卖,一旦发现,全部没收。尽管如此,仍有农民私下里贩卖木材。他们成群结对,到深山老林里去贩木,全靠肩扛,运到畈区。当时,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农民巧妙地避开检查站,走的是小路,且利用黑夜或大雨天的掩护,将木材运到目的地。黑皮带我们走的就是这条通道,因此我们能顺利地把木头运到了赛口。而赛口在当时能容许卖木材,也是一种怪异现象。这说明,罗网织得再密,也有疏漏之处。
  到达赛口后,这两根木头,经过讨价还价,总共只卖了四十元钱。我们用这笔钱付了木匠打床的工钱,也付了黑皮的脚力钱。剩下的钱全部用来买猪肉,一锅烩了,我们三个人加上黑皮,再加上木匠,一顿就吃得精光。
  现在想起当年负重徒步走赛口,跨越三县,行程数百里,不在话下,真有恍如隔世之感。如今就是叫我空着手走一趟,我也走不下来了。
  芝麻岭
  走赛口,来回两次经过芝麻岭。岭上中间一条道,两旁几间住房,冷冷清清。去时经过芝麻岭,我们在此处歇脚,我还好奇地走近住户看看,发现他们的家都很清贫简陋。那时候,农户家,就是整天敞开大门,也不怕小偷来偷,因为家里确实没什么东西可以被小偷偷去。
  说来凑巧,距离第一次过芝麻岭两年后,我又一次经过了这里。这时候,我已经上调到工厂。厂里抽调民兵拉练,即武装徒步演习,我也参加了。从安庆出发,经怀宁到潜山,再从潜山走回安庆。在这次长途跋涉中,我再次经过了芝麻岭。
  在两年之内,我三次徒步经过芝麻岭。自此,我再无机会用这种方式经过这里。人生就是这样,有的地方,你一生都不可能去;有的地方,你曾经去过,但日后再无机会重临那里。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芝麻岭才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映像。
  双抢
  每年到了最热的8月,正是农村双抢的时候。大塘地处皖西南,这一带,即要收割早稻,又要抢插中、晚稻,是一年中最忙的季节。平时,如果我们要离开生产队,去别的知青插队的地方玩,或回家探亲,队长从不过问,如果这个时候要离开,队长肯定不答应。我们也自觉,知道此时队里最缺人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就哪儿也不去,呆在队里,和他们一起搞双抢。
  开镰之前,我们去了一趟黄泥镇。从大塘到黄泥镇,来回有二十里路,是队长叫人陪我们去买镰刀、簸箕、扁担一类用具。平时,我们烧菜不用酱油,即使是烧鱼,也只是放点盐,然后用白水煮,因为生产队附近的小供销店里没有酱油卖,若想烧菜用酱油,只有跑到黄泥镇去买。我们既然已经到了黄泥镇,也就顺便买了酱油带回队里。
  为双抢,队里还杀了一口猪,每家分一些,也给我们分了几斤肉。双抢是苦累活,在动工之前,让大家先美美地吃一顿,也是人之常情。况且,队里的油菜种植得不多,产油也少,各家分得的油当然也就少了。若遇灾年,那就惨了,会一点油都没有。我们去的头一年,就遇到了这种情况,油菜遭灾,各家各户一年到头没有油吃。我们只好在回家的时候,从家里带油来吃。而那时,城里是计划供油,每人每月只有五两油供应,我们从家里带油,等于把家里人的供应油占用了,只好少带一点。这点油,没多久就吃完了,于是常常吃没有油炒的菜。在长时间肚内无油的情况下,能吃到猪肉了,我们心中有多么高兴啊!我们把分到的猪肉全部烧熟了,连精带肥,我竟然一顿就吃了一斤肉。而现在,肥肉我是一点不吃,瘦肉只能吃几块,不再像当年那样能吃肉了。
  吃过肉,双抢就正式开始了。先割早稻,割稻同插秧一样,也要长时间地弯腰。我割了一段时间之后,感到腰受不了,就改为去打稻。稻田里放着四方形的木桶,四边成斜坡状,每边站一人,双手紧紧握主一把割下的稻穗,用力在木桶的板壁上摔打,稻粒就落到了桶底。
  我除了打稻,还挑稻,就是把打下的稻粒挑到稻床上去晾晒。一担稻超过120斤重,稻田里尽是烂泥,挑起装满稻粒的箩筐,迈步相当困难,但我还是咬着牙,把稻粒挑到稻床上。
  早稻割完后,接着就抢插中、晚稻。说是早、中、晚三季稻,这是细分;如果粗分,就是两季稻。插中、晚稻是连着干的,一插完中稻,就接着插晚稻,插晚稻只是在时间上稍微退后一步,所以把中、晚稻分为两季,还是归为一季,都可以。
  在双抢的时候,我们三个人,每天只穿着短裤头,打着赤膊,光着脚丫子,没命地干活。都晒得漆黑,都脱了几层皮。傍晚收工后,只是在大塘里溜一下,就算是洗了个澡。回到屋里烧饭吃毕,已是满天星斗了。躺下来休息,想好好的恢复一下体力,无奈还得忍受蚊虫地叮咬。
  在双抢之前,我们都称过体重;双抢之后,再一称,发现体重都减少了拾多斤。
  大黄和小黄
  大黄长得瘠瘦,小黄长得仪表堂堂,两人都是地主家的后代。在大塘,地主家的后代,女儿能嫁得出去,儿子娶老婆难。五户地主家成分,有三户娶到了老婆,一户有瓦匠手艺,一户家安在队里自己在外地当医生,另一户是贫不择妻。大黄和小黄都是种田的,当时又都是三十岁出头的人了,却没有人家肯把女儿嫁给他俩。
  小黄心仪一位贫农的女儿,这个女孩长得矮胖,若从长相上来看,她是配不上小黄的。但就是这样,女孩家的人还不肯把女儿嫁给他。小黄是等到粉碎“四人帮”之后,给地主摘帽,才成了亲。这时候,他已经四十多岁了,而且娶的是一位丧偶且拖儿带女的女人。
  大黄老实,平时默默无语,因家庭成分原因,一直在婚姻上不敢有奢求。听说他也是等到他家的地主帽子摘除之后,才结了婚,娶的是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看来不是离异的,就是丧偶的。
  批斗
  小黄的妈妈与一贫农的老婆,为了一件琐事发生了纠纷,两人吵了起来,还扭打在一起。不知谁好事,把这一情况汇报到大队,认为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是阶级敌人向贫下中农疯狂地反扑。这顶帽子一下子压到了小黄的妈妈头上,就有她受的了。小黄的父亲作为地主虽已过世,而小黄的妈妈确是货真价实的地主婆啊!大队做出决定,在全大队范围内游斗小黄的妈妈。
  大队迅速成立了批斗小分队,我们三个知青在劫难逃,要求我们推举一人参加批斗小分队。说句实话,平时小黄的妈妈对我们不错,是她第一个叫我们到她家的菜地里弄菜,也是她经常送菜给我们吃,现在要我们批斗她,怎么开得了口呢?由于看我长于写作,最后确定由我写批判稿,并由我参加批斗。要求批斗稿先写好,交给大队长审阅后,还要背熟,批斗时不准照着稿子念。在正式批斗时,我玩了一个小花招,不时装作忘了词,不得不退下了场,给别人造成的感觉是,不是我不愿意参加批斗,而是我的说话能力太差。几场批斗会开下来,我感觉到,大队长是有点看不起我了。
  就是这样,还是出了事,小黄的妈妈在批斗的当天晚上投塘自杀。在我们居住的后身,有一个小塘,趁着夜色,小黄的妈妈避开别人的注意,悄悄地走到这个小塘边,一横心跳了下去。也是凑巧,她刚跳下去不久,有人路过那里,发现有人跳塘自杀,连忙下水把她救了起来。
  仅仅为了一件琐事,也仅仅因为她是地主成分,竟然闹出这样的后果,真是令人难以想像。好在小黄的妈妈被人救起,如果她真的死了,那么,我的内心,一生都不会平静的。
  迷老
  大家叫他迷老,其实他的年龄并不老,当时只有四十多岁。由于农村生活艰苦,再加上农活繁重,他看上去确实很老了,满脸的皱纹,就像是个六十多岁的人。
  为什么大伙叫他迷老呢?是因为他给人的映像,就是经常迷迷糊糊的。一天,天下着雨,队里不出工,迷老跑到我们这里来下象棋。下到中午该烧饭了还在下,其妻来了好几趟,她依着门,不懂得该怎么说,只是傻傻地站着。迷老只顾下棋,头也不抬。其妻每回来了都是站一会儿,就回去了。已经到了中午,迷老下棋忘记吃饭,我们可要烧饭吃了。我们就对迷老说,不下了,要烧饭了。这时,迷老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棋盘,回家去。不一会儿,我们看到回家后的迷老,挑着一担稻去大队碾米房去碾米。我们这才知道,原来迷老家,中午就没米下锅,其妻是来催他去碾米的,而他却浑浑然到这个时候才去碾米。
  迷老前妻因病死亡,给他留下一个儿子,是个癞痢头,满头的头皮结着一层壳子,发着银白色,特难看,小名叫小光。那时,小光也有拾多岁了。前妻有一个姐姐,是个傻子,妹妹死后,这个傻子姐姐就填了房,做了迷老的后妻。
  迷老个子高大,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干活卖力,不懂得偷懒,所以他的食量也大。儿子正在长身体,也是饭量大。而队里分的口粮是有定量的,在他家,口粮就奇缺,常常在吃不饱肚子的情况下,干着繁重的农活。迷老为人忠厚,尽管经常食不果腹,却从不肯开口求人。
  在青黄不接时,上面下拨了一批山芋干给各社队,各家都分到了一些,我们知青也不列外,同样分到了一些。所谓山芋干,是用山芋切成片晒干,一般是用来酿造山芋干酒的,也在灾荒年用于充饥,我曾在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时,吃过不少。简单的,用水煮熟,很难吃;麻烦一点的,把山芋干磨成粉,然后做成巴,颜色发黑,即难看,又难吃。我们就把这些山芋干送给了迷老,推让了半天他才肯收下。为了感谢我们,迷老叫他的傻妻给我们三个人洗衣服,是常年包洗。我们感到不过意,就每个月给他家送去几块肥皂和几斤盐。
  与迷老接触多了,我发现他虽长得人高马大,性情却是个很温顺的人,从没见他发过脾气,总是默默地坐着,静静地听着你谈话,偶尔插上一两句话,有时微微地笑着,当然是那种苦恼人的笑。他和儿子在一起,也不像是一对父子,就像是兄弟,小光跟他说话时,尅他一句两句,他还咧着嘴对儿子笑。
  迷老的身上承受着过多的压力,中年丧妻,虽续弦,毕竟是个傻子,儿子有生理缺陷,经常吃不饱肚子,头上还顶着家庭成分是地主的帽子,这些都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他能不迷糊吗?他要是清醒着,怎么活得下去呢?
  迷老如果还活着,应该有八十多岁了。
  冯奶
  我们在潜山大塘的时候,冯奶就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中等个子,可以看得出来,她年轻时候,是个漂亮的女人。她的老伴早已去世,三个女儿都已出嫁,唯一的一个儿子还没有成亲,就因病死亡。在当时的农村,是根据有没有儿子来确定能否成为五保护的,不根据有没有女儿,女儿再多均不影响成为五保户。可见,在当时的农村生产力水平低下的情况下,男丁所起的作用更大,也是男尊女卑、重男轻女陋习难以根除的原因。
  冯奶家的住房是成这样的格局,从门口进去,左边前后两个房间,右边是堂屋,堂屋的中间是天井。天井把堂屋分成前后两部分。冯奶把前面的房间和前一部分堂屋让给了我们,堂屋里就有了两台锅灶。烧饭时,各烧各的。但也不竟然,双抢最忙的时候,冯奶见我们又累又饿,心疼我们,就帮我们烧饭。于是,一收工回来,我们就有现成的饭吃。我们挑水的时候,,也顺便把她的水缸挑满。有时,诗诚和启庆都回安庆去了,留下我一人呆在那里,冯奶就不让我开伙,她把饭菜多烧一些,叫我同她一道吃饭。几个女儿给她送来的鱼肉,她自己舍不得吃,留着给我,直往我碗里搛菜。我们几个知青与冯奶相处得很融洽,冯奶帮了我们不少忙,我们的到来,也让冯奶孤单的生活,增添了一点乐趣。
  冯奶有咳喘的毛病,经常发作。因为没有钱看病,一般情况下都是扛着。到了实在扛不住的时候,才去跟队长打招呼,队长就派两个人用竹床把她抬到镇医院去看。看医生的钱,是冯奶从分给她的稻谷中拿出一部分所卖的钱。此外,看过病回来,还要请这两个抬她的人吃饭。尽管那时候看病费用不算高,但就冯奶的经济状况来看,她哪里看得起病啊!
  队长见她老弱,常欺负她。队里分东西的时候,有时不分给她。队里各家烧柴都紧张,这是事实,各家各户不得不每年都要到深山里去打柴,但总不能叫一个老太婆也进深山去打柴吧?在分稻草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她的具体情况,多分一些给她才对。可是,队长使坏,不给她多分。这样,冯奶就经常断了柴火。一次,冯奶实在气不过,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到队里堆积稻草的地方,拼命地拽稻草,并把拽下来的稻草全部弄回屋里。队长知道后,没吭声,他晓得,跟一个五保户老太婆闹,若把事情闹大了,他也没面子,下不了台。
  我上调回城,最后离开大塘的时候,冯奶见我要走,以后再难见面,就低着头哭了。见状,我走出一段路之后,又折了回来,扑在冯奶跟前安慰她,并把背包打开,从包里找出一根铝制的汤匙,送给了冯奶,作为纪念。
  可是,我回城后没到两年,就听说冯奶病故。我掐指一算,冯奶离世都有三十七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如果有天国的话,我愿冯奶在天国里安息!
  一个女知青的遭遇
  安庆各中学的学生,分别安置到安庆所属的各县。原则上一所中学去一个县,除了我们一中去潜山县之外,我还知道四中去桐城县,其余的中学去什么县,现在我已经忘了。
  当时,有一个女生也来到了潜山县插队,她不是我们一中的,是安庆另外一所中学的,是哪所中学,我不清楚,只知道她的父母还是当教师的。
  她插队之后,不能适应环境,在生活上完全依赖于当地的农民。因此,被人利用。先是被一个存着坏心眼的农民弄到了手,把她玩过之后,将她抛弃。之后,又被几个农民玩弄。最后,被另一个农民弄去,并且还生了一个孩子。刚刚生过孩子的女人是不能马上同房的,但是,这个农民非逼着她同房。她已经不被当地的这伙农民当人看待,只是把她当作发泄性欲的器具了。
  下放户
  伴随着学生插队而来的,还有一部分城市居民,他们是全家下放。这批下放户,都是所谓的成分不好的人家,被从城里撵了出来。他们拖老携幼,下放到农村,要从头学着干农活,实属不易。
  下放到我们那儿的就有两户。
  其中有一户,母亲带着一儿一女,儿子有二十岁,女儿有十三岁。是诗诚同他们先结识的,还把我和启庆带到他们家去玩。这位母亲对我们很热情,留我们吃了饭。临走,邀请他们也上我们那儿去玩。他们答应了,没有全部来,只是叫儿子作为代表,上我们那儿玩了两天。通过这两天的接触,我们才知道,这个同我们年龄相仿的小伙子,还蛮有表演天赋的,他当着我们的面,模仿杨子荣打虎上山的一段表演,真是惟妙惟肖。
  另外一户,我们没有和他们来往过。但我们知道,这一家,在当地娶了老婆,生了孩子。
  后来,我们去过的那一家,回了城。至于在农村成亲的那一户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
  回城
  1970年9月,知青回城工作就在我们那儿开始了。我们来插队时,没有想到还能回城,以为就在农村呆一辈子了。消息传来,确实令我们兴奋不已。但是,回城不是一道回去,而是分为几批。
  当时,我父亲半身不遂,正躺在床上无人照顾,为了核实我反映的父亲卧床不起的情况是否属实,搞上调工作的人还到我父亲工作的单位去调查,结果证明属实;再加上插队期间我给队里人留下的映像还说得过去,就被推选为第一批回城。
  我们刚来插队时,没有进行身体检查;而在回城时,却要进行身体检查。但在进行身体检查时,查出我的心脏有杂音,而被退回。当时,检查身体,我正在生病,是那种在热天还畏寒的病,感到身上冷的时候要盖几床被子,这种病叫疟疾。
  合肥有一位女干部,当时大概有四十岁左右,也下放到黄埔,在公社知青办从事知青工作。我去找她,把我的情况如实地对她讲了。得到她的理解和同情,她还带着我去找检查身体的医生,把我的情况对医生说了。这时,医生也能理解,重新把我检查后,同意通过,算是有惊无险。
  我接到回城的通知是在10月下旬,接收单位是安庆市玻璃厂。我回城后,隔了三个月,启庆回了城,接收单位也是安庆的一家单位,他在这家单位没呆多久,就去了安庆交警队,一直干到现在。而诗诚却被留了下来,原因是他父亲当时头上戴着“四类分子”的帽子。
  我在农村整整呆了两年,启庆呆了两年出点头,诗诚呆了六年。诗诚比我多呆了四年,在这四年里,他在乡村小学教书,到1974年才回城。恢复高考后,他去应考,并进入大学,目前在中学教书,可谓因祸得福。
  几年前,我就听说了,知青能够回城,得力于云南边疆的知青,因为当年他们闹得很凶,最终惊动了中央,但具体情况不清楚,只是最近从网上才了解到一些情况。云南的知青主要集中在边疆农场,条件极端恶劣和艰苦,却屡屡遭到官僚主义的漠视。上十万的知青,通过上访、静坐、罢工、绝食、卧轨等方式,才达到了回城的目的,也使全国的知青也都能够回到城市里来。所以,我从内心感谢他们,如果没有他们的努力,我不可能在短短的两年之后,就能回到城里。
  结束语
  关于插队的生活,我早就想写了,一直没有动笔,原因是多方面的,没有大块的时间,没有心情,写些什么,怎样写才合适,等等,这些都是原因。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以前不愿意回忆这段生活。
  对于一个求学的学生来讲,最宝贵的就是读书时代。而我们的读书时代在干什么呢?先是闹文化大革命,接着是下放到农村,金子一样宝贵的时间,就这样蹉跎掉了。
  由于当时我们还年轻,不懂得是在空耗时光,一些人还在糊涂地想着,这有多好呀!用不着再背书了,也用不着再考试了,可以自由自在的,想怎样就怎样了。孰不知,经过了数十年,当绝大多数知青沦入社会的最低层,倍受生存的煎熬时,才猛然醒悟过来,我们中的多数,成了没有多高的文化、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多大生存能力的人。然而,此时醒悟,已经晚了。时代的荒谬,加上自身的原因,能不把我们的肠子悔青了吗?以前,在这种心情下,我怎么能够写得下去呢?
  那么,为什么现在我能写得出来?原因是,我已经下岗,因为年龄已大,无法再就业,只好呆在家里,靠有限的下岗失业金度日,这便有了大块的时间;再说,年龄也大了,把一切都看得淡了,现在,已能心平气和地来回忆这段往事;而且,现在来写四十年前的经历,可以更理智,更客观。我在写的时候,已没有过多的顾虑,只是照实去写,有好写好,有坏写坏,不溢美,不掩恶。
  我想,趁着我们这一代经历过知青生活的人还健在,不凡做些信史实录工作,好让后人对那段历史有更多的了解。
  2009年1月7日
发表于 2013-10-16 20:55 | 显示全部楼层
伤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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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的年青人不知道那极左的年代人性是怎样被扭曲的,那时就象现在的东亚某地,人又穷又烧包,且心狠无善,心灵的美被高度压抑,至今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某些人还存有文革遗风,实在是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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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又大又盈  这话听着特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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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虽没有过那段经历,看完了还是感触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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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下放地应该离我家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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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6 22:17 | 显示全部楼层
蹉跎岁月,历历在目;细细读过,感概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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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7 08:23 | 显示全部楼层
顶一下!我们当年是回乡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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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7 09:3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心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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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7 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时的艰苦生活的确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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