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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有关于村庄的记忆都在安庆的山里,一个名叫黄柏的小村。村子不大,但每次回去都会见到陌生的脸孔,很显然这是一个人丁兴旺的村子。人们的生活总是慢条斯理,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穿梭得游刃有余,也不知自何时起,人们学会了一边做农活,一边发朋友圈。他们在让自己适应变化的生活,也试图赶上那些常年漂在家乡以外的年轻人。当我时常看到父母辈的人在微信圈里不厌其烦地晒着村子的图片时,便会觉得他们的可爱之处往往在我们意料之外。虽然很多图拍得那样蹩脚,但我总能看得乐此不疲。
满是田园风光的小村里——黄柏镇黄柏村一角
一. 春耕
前些时日,我看见母亲和小舅晒了一些村里花花草草的图片。这才猛然意识到,我不见小村里的春天已经好多年了。细细想来我竟记不起上一次去山里寻兰草是何时,忘了在什么年纪的时候曾帮着母亲割过油菜;又在哪一年路过那种着紫云英的梯田,看着三舅家的老黄牛慢悠悠地咀嚼着春日里的嫩草;叫得出名的和叫不出名的野花都着急忙慌地赶集似的在村里蜂拥而至。
被油菜花包围的农舍。
对村里人而言,春天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而除了满园的春色,在这个季节里大山给予世代守护她的人们会有更多的恩赐。春耕惯例都是一年的头等大事,辛苦之余村庄更懂得抚慰农人的胃口,因这山水而生的独特的美食也是必不可少的,还要那一季好茶足够村里人美美地喝上一整年。
南方多丘陵,地处大别山深处的黄柏更多奇山怪石、溪水河流。也正因着地形的原因,村里至今保留着很多传统的农耕方式,正如牛力耕田。在我年纪尚小时,村里有几户人家都养着耕牛。在耕田上,我三舅就是村里颇有名气的好把势。正如有声望的家族成员,耕牛在村里同样是得到尊重的。
三舅和他的黄牛在耕田。
上个世纪90年代,村里外出的人并不多,春节刚过不久家家户户都得忙着春耕,为数不多的耕牛此时最是忙碌和辛苦,而耕牛的把势也同样抢手。在农村找手艺人做活是需要用“请”的,春耕时节凡是用到耕牛的,农户不仅要照顾好耕田的把势,还需款待好耕牛。父亲当年总是请三舅帮忙,三舅若是应下了,父亲就得在出活的前一天为耕牛备上几捆山里上好的青草,若是活太重,往往还得用野菜为耕牛煮些稀饭,这种习惯即便在那些缺衣少食的年月里也保留了下来。这就是小村里的传统,关于回报的结果终归取决于我们先前的种种给予与尊重。现如今,因为水源地保护的种种原因,种地的农户来越少,耕牛自然也不多见,三舅出活的频率也大不如以前,只是他依旧养着一头黄牛。劈柴、喂牛、牵着黄牛走过一道道长满青草的田埂,也许习惯了这种生活,也许更有一些原因是我们所不能理解的。
村子里的黄牛
虽然总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但记忆中的村庄总是亲切的,尤其在农忙的日子,那种热闹往往比春节还要浓烈得多。一家农忙,乡里乡亲都会相互帮衬着,你一手,我一脚,平田、撒秧、插秧,就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玩笑中欢快地完成了。
二. 花开
村庄是自然恩赐的大花园,每一位世代生活于此的农人都是这里的园丁。村里的农舍或是依山,或是傍水,有些是白墙琉璃瓦的小洋楼,有些依旧保留着当年的青砖瓦房。家家户户都有院子,只是不像城里的别墅那般用高高的围墙隔起来,房屋与山林、田地之间没有特别明显的界限。
依山而建的农舍。
因为是南方,村庄一年四季都以绿色见多,只是春天的色彩格外丰富。除了些许粉色是桃花,些许的白色是杏花,更多的还是鹅黄与青绿,那是闲不住的村里人见缝插针种下的麦子与油菜花。
说到麦子就不得不提海子的诗歌,海子的诗歌就有很多关于麦子的意象。最近好友向我推送了一篇名为“海子:死于一场春天的雷暴”的文章,正如朋友所说那是值得去深读的文字,只是其中有关麦子的描述是我不认同的。安庆实则是有麦子的,而海子的故乡怀宁更不是一个缺乏麦子的地方。
建在茶园里的村舍。
安庆的麦子在冬天里破土而出就格外的青绿,并且用这种属于春天的色彩经历着漫长寒冬的霜雪。从一棵棵稚嫩的麦苗到一株株果实饱满的麦子,即便这期间经历南方的冷雪、山间的狂风、以及夏日的倾盆大雨,你很少能见到在安庆的麦地里有被折断的麦子。我想这其中肯定有种子本身的自然适应,但也一定是安庆山区所有麦子的性格——那一股倔强我相信海子肯定也写进了自己的诗里。
春天里的油菜田。
村庄里的春天往往开始于一抹兰草的香味,那是山里常见的一种植物,也是兰花的一种。长在寒冬之后尚未来得及抽出新芽的枯草丛中,个头不高,若不是带着自然而来的香味,很难引起人们的注意。这种兰花开得很早,叶子纤细但韧劲足,花瓣不大,一般一棵兰草只能长出一株花来。
冬天里天气稍微暖和,村里的老少们都会结伴上山寻这种花草。经验很重要,因为此时的兰草才刚刚在青苔底下露出一点嫩芽。不过好在村里人对山是知根知底的,人们几乎都能知道哪里能生出这种花草,哪里的花草能在什么时间已长出新芽。我母亲就是这样的能手,所以她往往都能从山里满载而归。但不论品类如何,村里人家几乎都在门前种了几棵这样的兰花,而这种香味也很独特,虽然量少,但味道足够穿过整片油菜花,在你的周围调皮地逗留片刻。
竹林与油菜田错落有致。
一块块情绿的那是春天茁壮的麦苗,另有一块块鹅黄的花,围着房舍的便是油菜花。村里人种她从来就不是为了观赏,而是等到花谢之后收获一季好菜籽,去油坊里用老工艺榨出可供一年食用的菜籽油。山里人爱用这种菜籽油拌咸菜,或是煎饺子,那是我一直馋着的家乡味道。
当然若是你看到那留着秸秆的稻田里有零星的紫色,那就是紫云英,村庄里的方言叫它“花草”。一种天然的肥料,春耕时老黄牛会拉着铁犁将这些“可人儿”成片地翻到泥土里,这是我打小就见过的诗里的场景——化作春泥更护花,不过护的是一季的水稻而已。
三. 觅食
安庆人爱食腊味,我的老家更是如此。除了那冬季里留下的种类繁多的腊味,更有来自山林的独特美食。在村庄里那就是一种爸妈的味道,寻着那种味,一个孩子走多远都能找回来。
山泉与溪流中的水芹菜。
前些日子我因妻子生产而回到家中,那晚与长辈小聚,小舅一时兴起便喝多了几杯。晚上聊天时,他告诉我表弟与表妹在杭州打来电话想吃家里的“毛香粑”。那几天连日里下着雨,我以为小舅说说也就算了,但隔了一天,他还真做了一兜“毛香粑”托人带去了杭州,而那些毛香也都是他亲自上山采摘的。
毛香
毛香长在深山,多半与青苔共同生长,该是安庆山里一种特有的美食。这种植物很矮小,能食用时不超过中指的长度,叶嫩味香,洗净捣碎搀着腊肉一起和面,做出的“毛香粑”很有一番滋味值得回味。早前央视曾经来到潜山做过一期美食节目,其中就有这种食物,遗憾的是节目中的毛香其实并非毛香,只是长在田埂与毛香长相类似的一种植物,同样可以食用,但味道大不如“毛香”。如果说家必须有一种味道,那“毛香”肯定算一种。
山顶的茶叶地
村里喜茶,而且山里的茶对水也很挑,极为偏好山泉,味道清香甘甜,茶劲很足。茶是村庄的又一种味道。
在黄柏,每个农家都有茶叶地,或大或小,每年清明前后是采茶最忙的季节,而这一年的好茶也集中在这一个月当中,谁家也不敢耽误了。我也好茶,母亲每年春天都会替我备好一整年的茶叶。每一年的茶几乎都是一样的味道,只是做茶的人愈发变老,有些早已不在人间。
小孩是我在老家的邻居,经常去我家里玩,一天偶尔路过拍下这张照片,取名为《三代人》。
在我工作以前,外婆就时常为我准备茶叶,那时去外地读书,临走时外婆都会塞给我一包春季里的好茶。在我读中学的时候,还能回家帮衬些农活。我那时常去帮外婆采茶,若是我去了,外婆采茶也就没那么麻利,她总是爱和我唠叨。我在茶地里采,她躺在茶树边给我讲过去的故事。故事总是这样开头“有一年我抱着你大舅坐在屋里,有一队兵从山后面过去了.......”村庄里很多人都和外婆一样,满满的都是故事,我偶尔听老人们讲讲总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是传奇,只是如今又有谁可以有那样的耐心听她们讲完一个故事呢?
通往村里的石拱桥,连接这山里与山外。
孩子出生9天的时候,村里75岁的表爷来家里看他。中午母亲留他吃饭,因为中风落下的后遗症,他说话并不清楚,我往往要反反复复确认几遍才能知晓大概的意思。席间他喝了两杯酒之后,便与我讲起很多过往的事情,讲到情深处眼圈便红了。我觉得他有很多故事,遗憾的是有很多他已经没法讲出来。这就是村庄,人们喜欢用一起吃饭的形式拉拉家常,海阔天空地聊着过去、现在和将来。也喜好就着几盘山里一直没有变样的小菜喝几杯烧酒,安静地享受一场春雨或是穿过一缕暖暖的阳光。
这将是我一生里最熟悉的村庄,于我以及所有在外漂泊的人而言,这样的村庄在中国仅有一座,她的名字叫“黄柏”。
(作者:北上 原文标题:《有个村庄是我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