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八年前原创小说）

上善若水127

网

清烈的晚风中，翔宇裹着一口黑色的闹钟送给云做情人节的礼物。他是在为这份爱送终吗？尽管很多顾及萦绕在心头，尽管这夹着细雨的冬季的凛冽的寒风抖的牙关生疼，尽管这世界真爱和美已被糟蹋的模糊不清。他依旧洗去旧日的疲惫今日的徘徊，踏上那条自己选择的征程。未来？未来在自己手中。

岁月是一张网。打捞不起过去还剩下未来；捞不起欢乐留下忧伤；捞不起理想留下残酷的现实。他们并肩默然丈量着每寸土地，不再犹豫,说好再见!

他们曾经兄妹相称，翔宇总觉得这样还不够，而云却一直在谨慎的守护着这份距离。翔宇已暗示过，他把自己写的尽是关于她的日记交给她保管。很久之后，还给他日记的时侯，她没有表情，上面没有她的任何字迹，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翔宇总是在每个心灰意冷的时侯还是不由自主将整夜整夜的梦交给云统治着。梦里多少次他和云迷失在大森林里，但是他很愉快。虽然明知他们可能会死在那里，能和云在一起他感到很愉快。正当他独自得意时，云找到一条路一个人走出了大森林，没有回头看一眼就一个人匆匆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让无边的黑暗无边的寂寞无助的死神的威胁包围着。深夜，梦中醒来，星光灿烂。他剪亮蜡烛听它在风中摇曳，凭此赶走恶梦。傻想傻等候。才知道爱是如此让人心碎的无可救药。

有时候他甚至想干脆抛弃所有的尊严跪在她面前告诉她：要不答应我，要不放了我，我不要再这样下去受折磨。

他终于没有这样做是因为这个时候另外有一个女生经常给他递一些莫名其妙的小纸条。他们很快就交融在一起。他在麻木的状态中过了三个月。不再想云，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她。可当云递来一封信，信中告诉他她要求解除兄妹关系，眼泪忘记了羞耻竟那么不争气的决了堤。

这个暑假暗无天日。高考落榜，第一次动情泡沫般破碎。太阳底下没有一块阴凉的地方。翔宇在拚命看那些快意恩仇的书。整天魂不守舍，电扇掀着一股股热浪怎么扇都像是被掷在蒸笼里。他无心看书，突然外面响起了很苍老而毛骨悚然的求救声。真烦！一声连着一声吵的他更加烦躁，不得不探出头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垂危的老人，衣衫褴褛。头发差不多要掉光了，手中握着半截开裂的竹杖。脖子上的毛巾已变成暗黄的破布条。不停的用破布条擦汗。左手提着一只十年前就该退休的篮子，里面是破盆破罐。

  “我这到底是在那里呀？有人不？可怜可怜我吧。可有人呐？我这到底是在哪里啊？有没有人呐？哎-------  我不行了。头晕了。快不行了。眼睛怎么瞎了呢？啊？啊？啊？-------”他抹了抹流不下泪的眼睛，狠狠的用竹仗敲着干裂的土地。

翔宇看呆了，一分钟以前他还认为自己是这世界上最悲哀的人。他感觉有一股冷气穿过脊梁。有些僵直有些惭愧面前很残酷。我出去帮他吗？他是谁？他为什么会成了这样子？他这个样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又会怎么活下去呢？------他那么破烂不堪，那么痛苦，还不如死了痛快。天气这么热我干嘛要帮他？我帮他有什么意义？我帮他谁来帮我？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自己这样残忍。正要出去，一位邻居已经把老人牵走了。

老人要去的是废品受购站，翔宇一路跟来了。店主高声说：“老头，你每次来都要占点便宜，你这些破东西三毛钱都值不了。我每次给你五毛钱，你下次不要来了”

  “我不到这来能上哪去呢？不这样我就没钱买盐。我买不了别的，我只能买盐。”

  “那我不管，国家都管不了，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反正你下次不要来了。”

  “如果我明天就能一觉睡死倒可以不来了，但我还没有活够。上次到河边洗衣不小心滑进河里去了，正好隔壁的大嫂赶到把我救了起来，后来还常长给我洗衣。还是有好人的啊！

  “好！好！好！这话你已讲过无数遍了。呐钱！三毛。走走走！”

  “好人，再倒点水喝喝。渴的不行。我还不想被渴死。“

  “老不死的！”店主抄手拣起一个被舔干净的碗给老人倒了点水给老人。

老人一边喝光一边不住的道谢一边提着不堪的破篮子一头栽进炎炎烈日里。

当生活这张网紧紧的捆住他。没有希望，只有痛苦，只有晚年的孤苦贫困，只有不能自理的伤残。老人仍然没有放弃挣扎，没有失去生活的勇气。

翔宇一个箭步赶回家，掀去那些消遣小说。他发誓要把这些年的堕落，颓废，忧伤一齐扫进坟墓，要亲手把这段刻骨的相思埋葬。他狠狠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书和杯子被这突然的发作吓了抖了抖。“绝不能被庸俗所吞灭”他喊出声来。生活，过去他曾经拥抱过，曾经战斗过，曾经告诉自己终生奋斗下去。告诉自己为他人收获幸福，为自己收获荣誉，为亲人收获微笑。而如今生活竟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没有爱情没有幸福没有成功，难道我就这样认命了吗？不，那位老人有那么多苦难仍然不放弃我凭什么放弃。我要活着，不仅要活着，我要让自己活像一个真正大写的人。因此我要争取。得不到爱情我还可以为成功拼一把。第二年，他成功了，不幸的是，世界太小，，他又去了云所在的大学。

这时他已暗暗的告戒自己要永远忘了云。但是当她又站在他跟前，浅浅的对他微笑。当他有重逢她那瀑布般的长发，再见到那套只有在穿在她身上才会那么动人的洁白的外套时，他还是不能不掀起好象已平静了波澜。贱！他狠狠的唾了一口自己。急匆匆的没有告别就离开了。越想忘掉的越是忘不掉。有些东西就像在心里生根了再也拔不掉。

翔宇生日，云递给他一本笔记做为生日礼物送个宇。扉页：“如果你还不曾放弃我答应你，如果你已经放弃了我也不会放弃你，你还爱我吗？”整个笔记是云自己写的或抄给他的知心的话语。翔宇傻傻的读傻傻的笑。他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 奥”很疼。知道这不再是个梦。  “我没有放弃，我一直没有放弃。我爱你永远爱你，下午陪我出去走走行吗？好想和你好好聊聊。”这一天他对每个人微笑向每一个甚至过去很反感的人微笑。此刻，每个人都那么可爱，此刻他爱他们所有的人。世界是美的生命是美的。幸福竟是如此简单。

下午，他们去学校旁边的寺院去玩。他感觉快乐随着每一级台阶上升，快乐随社每缕禅烟静静蔓延，快乐在每一句佛经声中沉淀。他们拈起一束香跪在草席上虔诚许愿。在许愿池子里投下个钱币。宇注视着云好象在问：“我是为你，为我们许愿的，我知道你一定也是。对吗？”云伸出手让他握住，扬起眼睛：“是的。当然是。我要你一生幸福，我要用一生来回包你的爱。”

一开始他就被感情这张网拈住，当时还想努力挣脱。后来他习惯了并发现这张网能给自己带来快乐时，不由自主的陷了下去。像石头抛入深井，一头扎下去就回不来了。

接着他们来到塔旁。塔旁，有一块碑，上面记载着一个传说：

网中蛛

在荒凉的塔顶我已住惯了五百年。我给自己织了一张又一张蛛网住我的食物也网住自己。无论山风多狂多少次吹破我脆薄的网，仍旧给自己织完一张有又一张。

我站在塔顶，五百年来看够了那一角的蓝天，看够了那遥远的山峰。看够了云起了又散，散了又起。听够了山风长年呼啸。五百年来一直在梦幻。盼着有那么一天能够生出一双翅膀。盼有一天能幻化为人，一览人世风光。我只能把愿望锁在梦的故乡，奋力挣扎逃不脱如来的手掌。

夕阳渗入血液，把我交给黑夜。我相信黑夜，夜能同我一起分享我所有的秘密。对着黑夜对着天边圆了又缺缺了又圆的月亮。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五百年前幻想塔顶动人景色。住上塔顶才知道有另一种沉痛注入心中。塔顶塔底同样荒凉。

日复一日，在理想与现实的差距里苦苦挣扎。重复着单调的日出日落。一天是这样，一月是这样，一年是这样，一百年也是这样。无日无夜无止无休的被命运愚弄。

不知为何，佛终于动了慈悲。也许是我的抱怨让他感到了心烦，也许是存心让我见识一下做人的痛苦。佛于是把我化为人形流落在一户普通人家。前世网中蛛我叫王珠。

从小我就在大人们的要求下努力学习，我被认为是天之骄子浑身笼罩着荣誉的光环，保住这光环就是我唯一的使命。为此，我可以不分昼夜的透支自己的健康。我可以独自穿过荆棘丛，走过暴风雨。我可以忘记亲人放弃朋友。忍耐，在忍耐中誓做人中龙。

进了大学，梦中知识的殿堂。梦想将九万里河山踩在脚底，将五千年历史揽入怀中，将无数希望握在手中。

可是，不，这不是我的大学。我的大学没有这般懦弱的骨架；没这么多无可奈何随波逐流的学子；没有这么多满目荒凉的哀叹；没这么活着的群雕在冷风中穿梭。物欲流校圆的每个角落。理想是一个缤纷易碎的泡沫。走进大学，发现又迷失在另一张网里。用谎言，冷漠，金钱，世俗编织的网。

像古钟的发条被扭断了，没有动力没有目标。盲目的往前赶，陷在颓废，倦怠的生活旋涡里。被生活随意的抛来抛去，以前我以节俭为美现在我觉得会花钱才是有能耐的表现。以前我觉得赌，抽烟，喝酒是很不健康不道德的行为，现在我发现道德是不存在的，能把这些事干好干漂亮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以前我很克制自己，而如今，在舞厅里我可以想野兽般的疯狂，可以在网络游戏里燃烧时间在激情电影里击毙时间。以前我打算选择一条自己的路，后来发现这样太累太孤寂与主流格格不入。现在我按别人给我设计好的路走，很轻松，不需要多大努力。哪怕是在堕落也会有人由衷的赞叹说这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以前我努力寻找一个思想上的朋友共同奋斗，最后我发现很困难。人心都很冷漠都在庸俗里遗忘里自己，我迷失了因此我放弃了。快乐是廉价的，只要有钱走错路都会有人陪你一起喝酒一起胡扯。后来糊里糊涂的，我恋爱了。恋爱后才发现彼此之间竟隔着一脉喜玛拉雅。不得不走向分手。回头一望才知道我再也认不出自己。我？这是我自己吗？我把当初的自己扔到了什么地方？与其继续下去不如结束这人世的痛苦生活。

别了，我的亲人们；别了，人类世界。来再人世是一场错误，我涂鸦了这一生。

  “听说王珠是从塔上跳下去的，他太傻了”云轻声说。宇什么也没说，好也许他什么也没听见。他在沉思。他感觉着故事简直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不同的是自己不会这么轻生。他要在无数失望后还要勇敢站起来继续战斗下去。表面看去什么也没有发生。但翔宇自己清楚，在他心中已悄悄进行了一次革命。他在认真思考到底怎样才能活着有意义才会精彩，他们慢慢登上塔顶。

塔顶，前方。小河蜿蜒伸向远方。河道上一片杨树林在风中窃窃私语。粼粼的水波亲吻着柳树的长发。那时节，柳絮纷飞。他们来到小河旁，走在河岸沙滩，在杨树撒啊行刻下他们的名字。河水见证他们的爱情。下方，溪水在岩石上脉脉流淌。岩石上有历代文豪题下的字迹，很多次，他们并肩坐在溪水旁的岩石上玩味那些字迹。仔细听溪水带着花瓣流走。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来时的路。右边，挥别禅烟是敬老院。这里有很多孤苦零丁的老人。他们来到这里，云把椅子搬到远子中间让老人们围坐在一起，给他们唱歌宇帮他们扫地，他们帮老人们做菜，烧水。这些那时那刻做起来竟是那么美。准备离开的时候云纵身到老爷爷的怀里。昂起头轻轻的吻了一下老爷爷的脸，回头盯着宇看着，好象在问：“我这样做好吗？”“好！一切都好，一切都美，我更爱你了。”宇伸出食指托了托眼镜，会心的微笑着。老爷爷们好象看穿了这一切。都纷纷愉快的微笑着。后面，一带远山。云指着远山问：“你上去过吗？我小时候就住在山脚下。那里有我最美的童年。你爱她吗？”

“当然，爱，非常爱。像爱你一样，介意吗？

“怎么会呢？放假到山上玩好吗？去我家玩？”

“去。一定去。我想将来都住那里------”

“你好象很恋家，逮到空就往家跑。”

“当然，我和我妈像好姐妹一样无话不说。有一次我妈出了车祸，我当是还很小，那次我 害怕的整天整夜的哭。如果她死了，我也会去死的。我妈是荷叶，我是她叶下的小鱼。我心中的暴风雨来了都是他为我遮护的。”

“可我没有家。我的家是我较稳定一点的旅社。我一直在飘泊，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漂泊的终点。我曾经尝试爱他们，可是还是很浅薄。在他们为我布置的心的荒野上我找不到一块可以休息的绿洲。我仇视那些顽固的旧观念。我需要不断的去看新风

云瞠目结舌，陷入了遐想：这是一个浪子。他不属于任何人，他只属于他自己。这样一个成天幻想的人会照顾我一辈子吗？这个总是想看新风景的人会爱我一辈子吗？至少他没有游戏他在认真的对待我。将来？将来怎样何必去问呢？每个明天都将是崭新的一天。我以后要多看书多看报，我要充实自己，我要把他从不健康的想法中救出来。为什么有他之前和有他之后忧伤和寂寞并没有少一点？

他们这样过了很久，他们渐渐不像过去那样天天在一起。不同的爱好，不同的选择，不同的生活方式他们无法要求对方为自己牺牲什么。有一天，云在无意间看到一篇文章署名：翔宇。

    “  如果不是追求梦寐以求的荣誉，我们不会把自己熬的这般痛苦，不会让自己在一条荒无人烟的路上艰苦挣扎。不会抛弃那些唾手可得的快乐------

在荣誉面前，只有生存不能轻易放弃。感情？过感情是什么？她如果是火种我们利用她来点燃奋斗的激情。世上很少有人有这样的幸运。她可以是绳索在背后拽你不让你前进。她让你辗转反侧，她让你无心思考她让你过度兴奋或过度颓废。当感情妨碍前进时我选择抛弃感情------   

幸福是不大可能得到的。没有得到时感觉痛苦，得到后感觉厌烦。幸福在于朝荣誉奋斗的过程中，幸福在于知足在于动得苦中做乐，把忍耐变为享受-------”

她觉得自己看不下去。她觉得他并不珍惜这份感情。只要他认为有必要他随时可能抛弃。情不能自已，她在日记中写到：

我告诉自己：我是幸福的，我是快乐的，我是幸运的。有爱，有思念，有祝福。可是每一天，每一天只有自己的脚步敲打着自己的心跳。没有亲近，没有倾心，没有执着。是我太天真太敏感？我怕属于我的幸福会忽然溜走。害怕面对。怕太完美的理想遇上现实会突然崩溃。我在干什么？等什么？向往什么？我怕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幸福。我在等，等到年华不再，等到一片空白，等到不再有爱，等到失去未来-------     

世间的荣誉功利是一张光彩夺目的网。很多人把它看成彩虹来追逐。只有那些被围困已久的人才想去摆脱。

当初，对自己爱情将来的幸福她艰难的选择。因为她不想把自己折磨的伤痕累累。一旦做出了决定，哪怕后来发现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也不想悔改。她依然坚持着自己当初的承诺。爱情这抛物线她认为到了顶点就会停在那不动了。但事实它在一定时侯总是会滑落。过去他们时刻守在一起。一旦有矛盾。他也总要逗到她破涕为笑时为止。后来他们并不常在一起，在一起有了矛盾也听之任之。后来，他们只是偶尔在一起。并再也没有什么小矛盾。她想主动争取，但总感到如果那样，自己就像是在乞讨。因此还是选择沉默她希望他在这沉默中能够忏悔自己。她只能等待，等待回到过去。

当面对面的交谈边的越来越尴尬时，他们选择了在网上交流。最后他们在网上相遇了。她在等他给她发信息：

  “云。我决定离开这学校，冲出这糜烂的旋涡。我------我对不起-------

   “为什么?生活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自找苦吃？你能去哪呢？”            

  “我不知道，我去流浪。总之我要离开。我发现在这里没有我的坐标。这种生活太空虚太无聊，一片死气沉沉毫无激情。”

  “我们都变了.岁月改变了我们。我们的故事再也不能回头了吗？”

  “我们本没有变，我们是从不同方向射出的光线，相遇过然后注定要分开。”

  “为什么不能是同一个方向射出的，为什么不能互相守望着走完这一生。你要走带我一起流浪。情人节要到了。”

  “别这样，你要做个好学生，将来找个好职业。何况你要是这样你妈会伤心死的。有缘的话我们还会再见的”

  “我尊重你的选择，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一定要这样吗？”

  “我知道这样做我可能会失去所有。也许这完全是个错误的选择。也许我用一生也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我只知道生命的长度我们无法选择，但我们可以拓展生命的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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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呆坐在寂寞的台灯下：你走了，真的走了。不再回头了。你还爱我不是吗？一切就这么结束了。我不敢想，我不明白是为什么？你说你要寻找你梦中的草原。寻找你梦中的昆仑。你说你要到浪涛汹涌的海上去学冲浪。你说你要离开这死气沉沉的学校。我不明白为什么。也许这一告别就是一生。这个情人节的礼物竟然是口钟。